透过婚房的窗户，两个身影显得格外熟悉。
显而易见，他们正紧紧地抱在一起。
我一脚踢开了脚下的皮鞋。
这双鞋是沈晚棠送给我的订婚礼物。
我非常喜欢，但可惜尺码小了，磨得我脚上鲜血直流。
所以现在，我宁愿赤脚走路，也不愿意再穿它。
我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国际长途。
“叔叔，我不结婚了，我想去你那儿。”
叔叔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说，“好，叔叔没有孩子，这份家业迟早是你的，你早点过来，也好早点适应。”
我哽咽着答应了一声。
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叹息，“我还以为是那个孩子不一样……没想到还是走了你父母的老路。”
“小川别哭，你还年轻。男人不应该被婚姻和孩子所束缚，你还可以有自己的事业。自己想清楚，叔叔会等你。”
在今晚之前，我也以为沈晚棠是不同的。
她是个女强人，却洁身自好，彬彬有礼。
对除了我以外的所有男性，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。
即使事业有成，也从未有过绯闻。
直到今晚的订婚派对上，她看到了不请自来的赵晨雨。
第一次失控地打碎了酒杯。
第一次因为一点小事对我大发雷霆，把我独自留在了路边。
如果沈晚棠看到的是其他人，我可能会认为这只是个误会。
我愿意再给沈晚棠一次机会。
愿意再花十年二十年，不求回报地陪伴在她身边。
但房间里的那个男人，偏偏是赵晨雨。
是欺负了我二十多年的赵晨雨，是夺走了我一切的赵晨雨。
是我永远无法原谅的赵晨雨。
当我看到沈晚棠主动带赵晨雨回家的那一刻，我就在心里彻底放弃了她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家里的监控。
监控里，赵晨雨穿着我的睡衣躺在我们的婚房里。
从不做家务，嫌弃我喝酒的沈晚棠，主动去厨房给他煮醒酒汤。
赵晨雨抬头问她，“一个替身，你真的打算和他结婚吗？”
沈晚棠没有回答，只是弯腰给赵晨雨揉脚。
“你不说我也知道，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和我赌气，搞什么订婚派对，就是为了逼我出现。”
“你根本就没忘记我，这个房间都是按照我喜欢的风格装修的，婚戒也是你选的我喜欢的款式，蛋糕上是我们的名字缩写，甚至他脚下的鞋，都是我不要的。”
说着，赵晨雨把脚放在了沈晚棠胸前。
“你爱的，其实一直是我。”
沈晚棠依旧沉默不语。
过了一会儿，她突然扑进了赵晨雨的怀里。
用一个热烈的吻，表达了她满腔的爱意。
看到这一幕，我已经泪流满面。
我回想起我们相爱的十二年，每次我主动想要吻她时，她都会冷漠地转过头。
我以为那是她害羞。
没想到，她只是把最热烈的爱给了赵晨雨。
十二年间，她的身体和我同床共枕，恩爱缠绵。
但在心底，她却为自己的白月光守身如玉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，准备打车离开。
沈晚棠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楼下，叫住了我的名字。
一转身，她不自觉地放开了赵晨雨的手。
“今晚晨雨喝得有点多，他是你弟弟，我担心他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，所以把他带回来了。”
“他是个懂得分寸的好男人，怕你误会，坚持要先走。”
一向话不多的沈晚棠，一谈到赵晨雨，就像打开了话匣子。
而且每句话都在为他辩护。
我看着眼前的她，感到一种莫名的陌生感。
明明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，是青梅竹马。
明明我陪她一起创业，是她的未婚夫。
怎么最后，我却成了个替代品？
我忍着心痛，深呼吸。
“他不是我弟弟，他只是那个小三的儿子。”
我这话一出，沈晚棠突然火了。
“赵小川！你怎么可以对晨雨说这么狠的话？快向晨雨道歉！”
“难怪你从小就被父母抛弃，难怪大家都不喜欢你。你这尖酸刻薄的样子真让人讨厌，活该没人爱你！”
好像怕我伤害赵晨雨，沈晚棠把我推到一边，挡在他前面。
月光温柔地照在沈晚棠的脸上。
她那紧张的模样，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小小的身影。
很多年前，我们还都是孩子。
沈晚棠也是这样保护我的。
那时候，妈妈有了外遇，怀上了别人孩子，为了和那个男人在一起，逼生病的爸爸离婚。
爸爸含恨离世。
叔叔在国外。
我成了家里多余的人。
每次沈晚棠听到我家吵架，就会冲过来保护我。
她说：“赵小川，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，就算所有人都不要你，我也会永远爱你。”
长大后，我一直记得沈晚棠的话。
我努力工作，想要摆脱糟糕的家庭，和她一起建立一个幸福的家。
但每次我提起这件事，她总是皱眉。
淡淡地说：“童言无忌。”
现在，赵晨雨出现了。
她连“童言无忌”这样的话都不再对我说了。
只用“活该没人爱你”狠狠地刺在我最痛的地方。
我转过头，不想再看她。
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红了。
沈晚棠的眼睛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，还是注意到了我流血的脚。
她叹了口气，“今晚我就当你喝醉了，以后……”
“没有以后了。”我平静地说。
“什么？”沈晚棠不解，想要继续问，突然看到赵晨雨哭着跑开了。
她就再也顾不上心中的疑问，急忙追了上去。
走得太快，口袋里的雨滴项链都掉了，她都没注意到。
我捡起地上的项链，想起沈晚棠左胸前那小小的雨滴纹身。
所有我忽略的细节，都在这一刻，串联起来。
青梅竹马终究抵不过天降。
所谓的相爱十二年，只是我的一厢情愿。
既然如此，我也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，苦苦纠缠。
在我转身回家的时候，收到叔叔的消息。
他给我订了一张出国的机票。
时间正好是我们婚礼那天。
客厅里的婚礼倒计时，现在成了我离开的倒计时。
我苦笑一声，扔掉了所有的婚房装饰和情侣用品。
天意如此，就用这最后的半个月。
和我的过去，做一个彻底的告别。
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帘，沈晚棠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我的梦境。
“小川，你起床了吗？我给你订了你最爱的灌汤包，今天我得加班，婚纱照的事咱们改天再安排吧。”
“昨晚的事情，你就别往心里去了，我已经替你向晨雨道过歉了。”
“行。”
我这么干脆的答应，让沈晚棠有点意外。
她略显尴尬地补充：“婚礼嘛，也就是个形式，咱们感情这么好，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，简单点就好。”
“行。”
简单点就好。
这场婚礼，没有法律的束缚，没有照片的纪念，没有主持人的引导，也没有另一半的陪伴。
电话一挂，我用马克笔在日历上划掉了“婚纱照”的计划。
沈晚棠总是忙得不可开交，平时也没空陪我。
所以我把最想做的事都记在了日历上。
本想趁着结婚这段时间，把心愿一一实现。
可惜，心愿一个个被马克笔涂黑。
变成了说不出口的遗憾。
我不再对沈晚棠抱有任何期待。
提交了辞职信后，我约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，做了最后的告别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我陆续通知了我的朋友们，告诉他们婚礼取消了。
“其实我们早就猜到了……”
朋友打开沈晚棠的朋友圈给我看。
“这段时间，沈晚棠一直和赵晨雨在一起。”
“不熟悉的人都以为他朋友圈里的那个人是你，但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了。”
沈晚棠从未发过我的照片，现在他的朋友圈里，全是赵晨雨的背影。
他们一起去游乐园放松，去婚纱店试穿礼服，去海边喝酒看日出。
她对赵晨雨的感情，毫不掩饰。
唯独，对我视而不见。
朋友担心地看着我。
“小川，你别太难过。赵晨雨根本比不上你，沈晚棠要是看清了赵晨雨的真面目，肯定会后悔莫及。”
“没事，我早就放下了。”
我望着繁忙的街道。
再过几天，我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。
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，去为沈晚棠感到伤心。
所以当沈晚棠多日未归，再次出现时，我依然无动于衷。
一踏进家门，她的手指就没闲着，不停地在屏幕上滑动，回复着信息。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四周。
“家里怎么这么空旷，你就没布置一下吗？”
“你不是说过嘛，一切简单点。”
沈晚棠一时语塞，视线停留在了倒计时牌上的“10”字上。
“时间过得真快，十天后就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了。”
我随手撕掉了两页日历，“我们的大喜日子，其实是八天后。”
那两页上的愿望分别是“一起坐旋转木马”和“一起看日出日落”。
但沈晚棠似乎永远都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。
这时，叔叔的电话来了，我走到阳台，简单地聊了几句。
回来时，沈晚棠还在盯着手机，“怎么了？我好像听到了签证的事。”
“没什么大事，工作上的小事。”
“好吧，你可别准备什么蜜月旅行，我太忙了，没空去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赵晨雨一回来，沈晚棠就一刻也不想离开她。
气氛有点尴尬，我便把雨滴项链递给了沈晚棠。
她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。
“原来在你这儿，我找了好久。”
“我知道，我在网上看到你发的高价寻物启事。”
一百万，就为了找一条旧雨滴项链。
而我们的婚礼，总开销，也才二十万。
我看着沈晚棠，突然问：“你的婚戒呢？”
她愣了一下，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手指上空空如也。
“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……”
沈晚棠还想解释，手机又响了，是赵晨雨的专属铃声。
她看了一眼，然后站起来，轻轻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。
“对不起，亲爱的，最近太忙了，婚礼的事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忙完这阵子，我保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。”
一向话不多的沈晚棠突然说起了甜言蜜语。
要是以前，我可能会感动得不得了。
但现在，我只是默默地洗了把脸，继续忙我的事情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转眼间，婚礼的前一天到了。
日历上的愿望是“一起吃团圆饭”。
这是我二十多年来，最大的愿望。
但我自己也知道，这个愿望永远都无法实现。
已故的父亲，不会原谅母亲。
即将离去的我，也不会原谅沈晚棠。
我自己去坐了旋转木马，在旋转木马上看日落。
晚霞映照着这座我成长的城市，所有的回忆似乎都在晚风中消散了。
而赵晨雨发了新的动态。
一家人围坐在一起，母亲满脸笑容地看着沈晚棠给赵晨雨夹菜。
配文是，“双方父母见面，商量婚礼的最后细节。”
我没有生气，只是觉得有点可笑。
这是谁的婚礼？我的，还是赵晨雨的？
我把赵晨雨拉黑删除，想和沈晚棠说些什么，编辑了半天，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。
就在我准备回家的时候，沈晚棠打来了电话。
“你在哪儿，怎么不在家？”
“发个定位给我，我想你了。”
沈晚棠匆匆赶到了。
我一上车，副驾驶座上多了一个篮球形状的靠垫。
我把它挪开，又瞥见一盒已经开封的避孕套。
我犹豫了一会儿，最后决定坐在后排。
沈晚棠还在低头看手机，似乎没注意到我的不自在。
她随口问我：“怎么突然想去游乐园了？婚礼的筹备都搞定了吗？”
我回答说：“差不多了。”
她接着说：“我记得你一直想坐旋转木马，等我有空了，一定好好陪你玩个痛快。今天本来不想打扰你，是我妈想见你。”
在沈晚棠看来，婚礼好像只是我一个人的事。
她似乎只有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我。
我没说话，眼睛有点酸，风吹得我不太舒服。
到了老宅，桌上只剩下一些残羹剩饭。
妈妈正在和慕叔叔闲聊。
慕阿姨热情地握着我的手。
“小川，我真的很喜欢你，虽然你收入不多，但你单纯又顾家，跟那些心机重的男人不一样。”
她说话时，眼神还瞟了赵晨雨一眼。
“虽然晚棠的条件能找到更好的，但我还是劝她要珍惜。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入赘。”
“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，结婚后就别工作了，早点生个孩子，以后就留在家里专心照顾念瑶吧。”
我随便应了几声，抬头一看，沈晚棠已经走到了赵晨雨身边。
她拿来了新郎和伴郎的衣服，让我们试穿。
“知道你忙，就让晨雨去选了，他的眼光一直比你强。”
那件发黄的二手西装还破了个大洞。
倒是赵晨雨，穿着白色高级西装，更像新郎。
沈晚棠显得有些焦虑。
“一定是店家弄错了，不关晨雨的事。”
“只是现在太晚了，再去换也来不及了，等明天我再想办法。”
我平静地说：“没关系。”
我正想脱下外套，赵晨雨却提议拍张大合照。
他挤来挤去，把我挤到了最边上，自己却站在了沈晚棠旁边。
快门按下的那一刻，他又绊了我一下。
最后拍出来的照片，只有我的身影模糊不清。
沈晚棠说要重拍。
我笑着说：“以后有机会再说吧，时间也不早了。”
一起拍合照的愿望，早就被我放弃了。
赵晨雨眼圈红红的，向我道歉。
“哥哥，你别生气，也别让晚棠姐姐为难，我今晚就算跑遍整个城市，也要给你找一件满意的西装。”
说着，他哭着跑出去了。
沈晚棠瞪了我一眼，追了出去。
我觉得很无聊，抱着那件破西装独自离开了。
反正明天，一切都将结束。
回家后，我再次检查了一遍我的行囊。
一直忙到深夜，意外地发现了沈晚棠的日记。
日记中记录了沈晚棠在最困顿时期，与赵晨雨在青年旅社的邂逅。
但最重要的几页却不翼而飞。
只剩下一句话，“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。”
接着是一本又一本。
每一本都在诉说着对赵晨雨的思念。
她答应我求婚的那一天，日记里是这样写的。
“曾经年少轻狂，误将尘埃视作雨滴，错过了这一生唯一的挚爱。从此无论我如何努力，也无法将赵小川变成晨雨。”
“往事如烟，看在晨雨的份上，我会好好对待赵小川。”
她的字迹飘逸而优雅。
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刻在了我的心灵深处。
泪水滴落，模糊了日记本上的字迹。
我抬头望向这些年沈晚棠送给我的礼物。
从昂贵的手表、跑车、高级定制时装。
到小巧的玩偶、奶茶、游戏机。
无一不是赵晨雨所钟爱的。
再望向镜中的自己，短发灰衣，俨然是赵晨雨的翻版。
我原以为我和沈晚棠是青梅竹马，十二年的相伴。
我们之间总该有些情感的纽带。
然而……
她明明亲眼目睹了赵晨雨这些年给我带来的伤害，却还是选择了信任他。
她明明知道，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就是赵晨雨，却还是将我塑造成了他的替代品。
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如潮水般涌来。
我砸碎了面前的镜子，剃光了每天精心打理的发型。
一切结束后，我撕下了日历的最后一页。
上面写着我最后的心愿。
“举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，迎娶我最心爱的沈晚棠”
现在，婚礼已经变得一团糟。
曾经深爱的人，也已经面目全非。
我狠狠地将纸条揉成一团，扔了出去。
什么都没带，独自一人打车去了机场。
正午时分，当我坐下的那一刻，沈晚棠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她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哽咽。
“赵小川，你去哪里了？”
飞机即将起飞的提示音响起。
我没有回答，关掉了手机，靠在座椅上，沉沉睡去。
最近真是忙得不可开交，累得够呛。
没想到，我这个长期失眠的人，竟然在飞机上睡得跟猪一样。
可即便是在梦里，沈晚棠的面容还是不停地在我眼前晃。
记得七岁那年，我们玩过家家，她自称新娘，我则是那个最帅的新郎。
到了十八岁，我们正式确立了关系，她承诺会赚大钱，给我一个豪华的婚礼，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。
我们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？是赵晨雨出现之后，还是更早？
我实在记不清楚了。
沈晚棠几乎占据了我整个青春的记忆。
不管我怎么努力保持冷静，想要放下她，对我来说，都像是在剥皮抽筋一样痛苦。
飞机一落地，我连打开手机的勇气都没有。
“小川！”
在一群外国人中，叔叔向我挥手。
多年未见，他的样子和我记忆中的父亲重叠了。
不是那个在沙发上等妈妈回家，泪眼婆娑的伤心人。
而是一个光芒四射，拥有全新生活的女性企业家。
“你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叔叔一遍又一遍地摸着我的脸，不停地道歉。
“你爸爸临终前一直嘱咐我要照顾好你，但我工作太忙，你也不愿意来我这里……”
我投入他的怀抱。
“叔，我不怪你。”
“是你告诉我的，男人要有尊严，与其等待被爱，不如先爱自己。”
二十年前，爸爸做出了错误的决定。
二十年后，我迈出了正确的一步。
“小川，沈晚棠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。”
叔叔擦去我脸上的泪水，自己的眼泪却先流了下来。
“叔叔还是那句话，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，我都支持你。”
手机上，短信和未接来电密密麻麻，全是沈晚棠的。
我还没来得及看完，电话又响了。
“小川……”
沈晚棠的声音带着颤抖，好像松了一口气。
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紧张的样子。
我有点困惑，赵晨雨不是回来了吗，她为什么还这么在乎我这个替代品。
“小川，你看了日记了吧，那不是真的。”
“我和赵晨雨之间真的没什么，我只是把他当作弟弟。”
“你一定很难过吧，我看到你日记本上的泪痕了。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忽略了你，但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。”
我感到有些迷茫。
“沈晚棠，我知道你嫁给我是出于家庭的压力。所以我选择离开，让你和赵晨雨在一起。”
“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？”
“你为什么，要哭呢？”
在沈晚棠的日记本中，赵晨雨成了她黯淡日子里的一束光明。
她生命中最耀眼的一抹色彩。
她似乎已经忘却了，那些日子里。
我为了让她重振旗鼓，付出了多少汗水。
正当她和赵晨雨沉浸在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光时。
是我倾尽所有积蓄，去弥补她的财务缺口。
是我四处奔波，向合作伙伴低头恳求。
是我夜以继日地应酬，直到身体亮起红灯……
她对这一切，似乎毫无记忆。
她只记得赵晨雨给她的那份惊鸿一瞥，那份难以忘怀的感觉。
她将赵晨雨的名字刻在心口，告诉我这是为了提醒自己那段艰难岁月。
但实际上，她真正想要铭记的，只有那热情如火的赵晨雨。
现在，她终于得偿所愿，找回了她生命中的唯一挚爱。
为何又开始思念起我？
“小川，你逃婚是为了报复我，对吧？你心里有我，你太爱我了，因为我这段时间忽略了你，所以你故意这样做。”
“没关系，我会原谅你的。小川，无论你做什么，我都会原谅你。”
我一时语塞，竟然不知如何反驳。
曾经年少无知的时候，我也任性过。
哭过，闹过，甚至离家出走过。
但无论我如何，沈晚棠总是冷眼相待。
她既不安慰我，也不责备我。
只是像旁观者一样，看着我伤心落泪，等我主动低头认错。
我以为她天性如此。
没想到，她其实什么都明白。
她和我一同长大，对我了若指掌。
确信我爱她，离不开她。依赖我的爱，她有恃无恐。
她没想到，我会突然离开，如此决绝。
这一切，都超出了她的预料。
她感到害怕了。
害怕自己会永远失去我。
想通了这些，我对沈晚棠最后的一丝留恋，也在瞬间烟消云散。
“沈晚棠，我很感激你，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刻，给予我的温暖。”
“因此我愿意原谅你对我所做的一切伤害。”
“逃婚不是我的报复，而是我的决定。从今往后，我对你既无爱也无恨，希望我们都能各自安好，不再相见。”
说完这些，我把沈晚棠的联系方式拉黑了。
抬头对着叔叔笑了笑，但不知为何，泪水却止不住地流。
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。
叔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都过去了，叔叔给你接风洗尘，我们一起迎接新生活。”
我叔叔的欢迎仪式挺有创意，他忙活了好几天，帮我搞定了所有事情。
接着，他带我来到了镇上最热闹的夜店。
那里的音乐声震天响，酒精浓度高得吓人。
在这种双重冲击下，我内心的不安和烦恼似乎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到了后半场，叔叔体力跟不上了，就给我安排了几个保镖，自己先回家休息。
我嗨到了天亮，最后在保镖的搀扶下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。
在半梦半醒之间，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她快步朝我走来。
在重影中，我认出了那是沈晚棠的脸。
她说：“小川，跟我回家吧。”
“我会去跟叔妈说，也会跟亲戚朋友解释，没有人会怪你的。”
“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，我会原谅你的逃婚，你的不忠，我会帮你安排一切，我们可以重新开始。”
“我保证，我会对你好的，不会再让你失望和伤心。”
她刚才站的地方，地上满是烟头。
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，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多久。
我只是惊讶于她的无耻。
“沈晚棠，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你的原谅？”
沈晚棠又抽了几口烟，眼睛渐渐红了。
“我看到你和一个穿比基尼的白人女孩跳舞，这不是不忠是什么？”
“赵小川，我爱你，所以我可以原谅你，没有我，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伴侣！”
我忍不住笑了：“你是不是忘了，我们已经分手了？”
在沈晚棠看来，她在订婚后和赵晨雨亲热不算不忠。
她在我住院的时候，想着赵晨雨也不算不忠。
她把我当作赵晨雨的替代品，也不算不忠。
而我只是分手后去了趟酒吧，就成了不可饶恕的背叛者。
真是太荒谬了。
我不想理沈晚棠，想要离开。
但她不顾一切地追了上来。
“赵小川，我们都有无心之过，为什么不能互相原谅，好好过日子？”
“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，在一起十二年……你真的能说忘就忘吗？”
她想拉我的手，但被我身边的两个保镖拦住了。
我没有回头，平静地说。
“能忘记的。”
“你遇到赵晨雨，就可以把我们的一切抛到脑后，我也可以。”
“回去吧，和赵晨雨或者任何人在一起都好，别再来烦我了。”
“我在向前走，也在向前看，不像你，永远只会回头看。”
沈晚棠坚决不走。
她把国内的事业抛在脑后，不理会任何人的劝告，一心想要留在我的身边。
赵晨雨甚至也追了过来。
他气势汹汹地来找我。
“赵小川，你这招真高，用逃婚这招来吸引她。别以为你已经赢了，我总有办法让她回到我身边。”
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赵晨雨。
他夺走了我的母亲，夺走了我的幸福，夺走了我所有的朋友和爱人。
凡是我所拥有的，无论他是否真心喜欢，他都要夺走。
过去，我对赵晨雨和他的第三者父亲恨得咬牙切齿。
但现在看着他，我只觉得他们非常可怜。
在他们的世界中，没有爱。
只有无休止的争斗。
他们把所有男性视为假想敌，把那些不值钱的女人视为胜利。
完全忘记了，离开那些女人，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。
“随你便吧，你最好快点把她带回去，这样我也能过几天清静日子。”
赵晨雨愣了一下。
他把那本日记里空白的几页纸扔给了我。
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，她爱的是我！”
他详细地讲述了那段时间，他和沈晚棠所经历的一切。
我一生梦寐以求的愿望，对他来说，都是家常便饭。
在人前总是严肃的沈晚棠，在他面前，却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最狂野的一面。
我懒得去看。
什么白月光，不过是欲望驱使。
沈晚棠所爱的，始终只有她自己。
转身时，却发现沈晚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。
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。
不再像以前那样精心打扮，一丝不苟。
头发凌乱，眼睛里布满血丝。
身上穿着的，还是我曾买给她的衣服。
她突然冲到赵晨雨面前，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。
“闭嘴，我不许你挑拨我和小川的关系，我已经查清楚了，你根本不爱我，你是故意引诱我来伤害小川。”
“那天在青年旅社，你也不是去打工，你是和一个小姑娘私奔，受不了苦日子就自己跑了。”
“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……是你让我失去了小川，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，最爱我的人……”
赵晨雨难以置信地捂着脸。
沈晚棠又转向我。
“小川，你知道，他的所有事情你都知道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，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骗。”
我一时语塞。
“我说了，你会听吗？你只会认为我在嫉妒。再说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你真的不了解赵晨雨是个什么样的人吗？”
“只贪图他的外表，却不愿承担任何责任。沈晚棠，你真是个让我恶心的伪君子！”
也许是我那番话太刺耳，从此沈晚棠就沉默了好一阵子。
赵晨雨也不好意思再在我面前嚣张。
我加入了叔叔的公司，慢慢摸清了各种业务的门道。
下班后，和同事们聚餐，闲聊，生活平静而温暖。
正当我觉得生活步入了正轨，意外却悄然而至。
加班回家的路上，我发现有人在尾随我。
那条路行人稀少，路灯忽明忽暗。
我怕报警会惊动对方，所以小心翼翼地保持冷静。
当我经过一片灌木丛时，她突然冲出来，从背后紧紧抱住我。
我吓得魂飞魄散，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。
“别伤害我，我可以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。”
她没有回应，只是紧紧抱着我，好像怕我会逃跑。
这时，路灯闪烁了一下。
借着那一闪而过的光线，我看到了她胸口的雨滴纹身。
我难以置信地问：“沈晚棠？”
她的身体瞬间僵硬。
我用力推开她，看清她的脸后，用尽全力给了她一巴掌。
“沈晚棠，你想干什么？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！”
她的脸颊立刻红了。
但她并没有生气，只是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手，轻轻地吹着。
“小川，我不会伤害你的，我也不会舍得伤害你。”
“我只是想把你带回家……”
我厌恶地避开沈晚棠的触碰。
这么多年了，我知道她固执己见，不撞南墙不回头。
但我从没想过，她会这么偏执，这么疯狂。
我几乎是瘫软地靠在墙上，身体因为恐惧而不停地颤抖。
沈晚棠又靠近了我。
“小川，你看外面的世界多危险，回到我身边好吗？”
“男人也需要保护，我会保护你，我会和赵晨雨断绝关系。其实我从没爱过他，我只是压抑太久，一时迷失了方向。”
爱不爱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，沈晚棠喜欢扮演一个痴情的角色。
自诩深情，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。
我捂着狂跳的胸口。
“沈晚棠，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。”
“如果再有下一次，我会毫不犹豫地开枪。”
心情平复后，我给叔叔发了个信息，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，请求他来接我回家。
直到现在，我的腿还是软绵绵的，一步也迈不出去。
沈晚棠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，眼神迷茫，好几次想说话又咽了回去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，叔叔终于出现了。
他带来了一队警察。
沈晚棠被逮捕了，她没有反抗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
她的眼神里，似乎充满了无尽的留恋。
叔叔坚决要让沈晚棠坐牢。
最后，妈妈和慕家人都来了，他们先是恳求，然后又开始责骂。
他们骂我不知羞耻，无缘无故地逃婚。
他们骂我心狠手辣，要让曾经的爱人坐牢。
只有在这个时刻，一直沉默的沈晚棠才会开口辩解。
“都是我的错，和小川无关，是我自作自受，是我贪心不足，是我不懂得珍惜……”
“我后悔了，我真的后悔了。小川，我不指望你的原谅，我只希望你能记得我。”
妈妈也想求情，但在看到叔叔冷漠的眼神后，她尴尬地低下了头。
她不停地用余光观察叔叔。
我猜她可能也在后悔。
有些东西，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它的价值。
对某些人来说，得不到的和永远失去的，才是最珍贵的。
最后，在多方的协商下，沈晚棠支付了赔偿金，被送回了国。
临走时，她问我，“我们还会再见面吗？”
“永远不会。”
她突然哭了起来。
在所有人面前，她泪流满面，手足无措。
“为什么会这样？”
“小川，你陪在我身边太久了，久到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我，久到我以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。”
“我从没想过，有一天你会悄无声息地离开，也没想到，我会永远失去你。”
“你离开后，我才发现世界变了，我不是想伤害你，我只是没能抵挡住诱惑。清醒后，我知道我不会选择赵晨雨，但又放不下赵晨雨的自由奔放，所以我想把你也变成他那样。”
“我以为这样，我就能同时拥有你们，但我忘了……”
她忘了，这世上只有一个赵小川。
无论是好是坏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。
他眼里不揉沙子，更不会甘心做替身。
我和叔叔准备回家。
沈晚棠还在后面继续她的诉说。
“你写在日历上的愿望我都看到了。”
“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，连这些平常的小事都没做过？除了那张模糊的照片，我甚至找不到一张我们的合照。”
“我们没一起去过游乐场，没在一起好好吃过一顿饭，二十年的相识，十二年的相爱，现在回想起来，全是遗憾。”
“我太傻了，我早就应该察觉到的，是我被欲望蒙蔽了双眼……这次来，我本想，就算不能带你回家，弥补一些遗憾也是好的。没想到，没想到会弄成这样……”
“小川，你还会原谅我吗？”
沈晚棠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悲伤。
但我依然没有回头。
叔叔把车钥匙扔给了我。
“你真的长大了，从明天起，你就正式接手公司吧，我也终于可以安心退休了。”
我笑了笑，“一定不会让你失望。”
我开着新车，感受着风的轻拂。
哭声和所有的往事，都随风而逝。
太阳落山，晚霞映红了天空。
我正奔向崭新的明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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